當天氣進入到秋冬轉換之際,氣溫一下熱一下冷,最常聽到一聲💥”碰”💥,磁磚因為熱脹冷縮不是翹起就是爆開,也就是俗稱的”彭共”。
昂睦在這邊提醒大家若發現磁磚有裂縫時,可先敲敲看磁磚表面,若只有一兩塊隆起破裂,進行修復即可,千萬不要這片地板或是牆壁爆光光才後悔莫及🤦♀️🤦
一般來說家中地磚隆有四大原因:
1、地磚縫隙尺寸處理不當,磚與磚之間的縫隙太小,就容易引發磁磚層的拱起現象。
2、裝潢的時候,師傅鋪貼磁磚若整平方式偷工減料,也會造成磁磚翹起現象。
3、另外就是在貼地板磁磚時,最初鋪設的水泥地面的品質較差,磁磚的水泥與原來的地面結合度不佳,地磚隆起的問題也是很常見。
4、當氣溫變化劇烈變化時,最容易導致磁磚爆裂,無論任何品牌或是材質的磁磚都會受到熱脹冷縮影響,遇到太大的溫差變化,爆裂的情況時有耳聞。
昂睦提醒各位,若磁磚爆裂面積沒有很大的話,要趕緊找施工團隊敲破切開,否則底下的空氣產生推擠效應,一些不夠牢固的磁磚就會一直被擠壓出來,到時磁磚就像跳舞一樣🤸♀🤸,一塊塊隆起,到時修補會非常不容易喔。
要怎麼處理磁磚彭共?
昂睦處理的方式通常有兩種,一種是打掉重鋪,另一種則是局部修復,說明如下:
(一)地板磁磚打掉重鋪
當家裡遇到大面積的磁磚爆裂、隆起,也就是整個地面結構已經被破壞,如果單單只要局部修復,全部重新鋪設雖然會比較花時間、費用高一些
但是打掉重鋪,才能確保每一個地方都可以獲得較好的施工水準,這是一個比較安全的作法。
如果選擇全部打掉重做,這麼浩大的工程建議昂睦多年來的經驗豐富,可視家庭需求與我們討論是要改用木紋地板或是一樣鋪設磁磚。
(二)局部修復磁磚
若發現家中磁磚只有輕微裂縫時,可先觀察地板表面,如果只有三到四塊隆起破裂,那麼趕緊進行局部修復即可,否則等到整片澎共,再請地板修繕來處理,那絕對非常劃不來。
昂睦所提供的磁磚修補技術有五大特點👍:
尤其灌注修補工法與傳統泥作工法最大不同在於灌注修補工法不需要敲除磁磚,另外除了方便針頭注射,必須切開磁磚的切割聲外,幾乎沒有噪音跟灰塵
通常只要一兩天時間就能完工,民眾不必搬家拆裝潢,施作費用也最經濟實惠
而且灌注工法最大特點就是不會有水泥,所以施工的時候,不會讓家裡灰塵滿天飛舞,不需要二次清潔
我們的施作案例
局部施工
地板重鋪
臺灣氣候溫差大,有時也有地震,磁磚膨脹爆裂問題時有耳聞,所以平時要觀察磁磚是否有隆起或輕微裂縫的現象,建議就要及早處理與補強
當您有遇到這樣的問題,歡迎加入我們的LINE或是臉書,拍照給昂睦專業施工團隊,讓我們搞定您家中磁磚爆裂的問題喔💪
連絡電話:03-667-0518
公司地址:300新竹市東區東大路二段8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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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磚使用的時間久了,經常會出現各種問題,那麼地磚爆裂拱起的原因是什麼呢? 苗栗瓷磚爆裂工程
一、地磚爆裂拱起的原因是什麼呢
1、自爆,地磚鋪設的時間久了也會出現自曝,因為室內溫度變化導致瓷磚受到牆體的壓力,時間久了就會自爆。 苗栗瓷磚施工翻新費用
2、熱脹冷縮,這種情況經常發生在夏季,不同材料的伸縮係數不一樣,牆體的主要材料為鋼筋混凝土,與它比起來瓷磚的伸縮性數要小很多,那麼當溫度變化時,瓷磚幾乎沒有變化,即溫度下降時牆體就會收縮,而瓷磚收縮的很慢,這就會使瓷磚被牆體擠爆。
3、粘合劑品質差,一般鋪貼瓷磚都會拿水泥砂漿為粘貼劑,將水泥與砂漿依照1比1的比例配比,假如配比不恰當,則無法達到需要的粘度,苗栗貼地板磁磚翻新費用此外砂子的含土量太高或品質不達標,也會導致粘貼不牢固,從而出現瓷磚空鼓、脫落的情況。
二、瓷磚鋪貼的注意點是什麼呢 新竹貼地板磁磚修補推薦
1、選購瓷磚時要確保外層包裝上面的各種標識齊全,像是型號、顏色、尺寸等等。
2、同一平面施工的瓷磚型號與尺寸必須統一,否則就會影響到整體的美觀。 新竹外牆瓷磚脫落修補推薦
3、鋪貼瓷磚以前需確保牆面平整穩固,因此需對牆面做處理,像是找平、噴水、除雜等等。 桃園牆壁瓷磚裂開修繕推薦
4、鋪貼的時候必須做好各個步驟的檢查與複查,假如是大面積的施工領域,需將它分成幾個小湯圓來檢驗,正常是每50平米當做一個檢查單位。
桃園貼地板磁磚翻新費用小編總結:以上就是地磚爆裂拱起的原因,從上述文章我們可以看出,導致它爆裂拱起的原因主要有三個具體是哪一種?
只要依據自家的實際情況來判斷。我們在處理這種問題時,需依據它的緣由來選擇恰當的方法,這樣才能夠在達到修理目的的同時避免很多麻煩,希望能夠幫到大家。 新竹磁磚破裂翻修費用
勵志文章:只管做好今天事 今天的事今天做,不管明天發生什么,不要對明天寄予希望,也許明天,還有我們根本不知道會發生的什么事,說不定根本就沒有明天、甚至是未來和將來,那么為什么一定還要等明天呢? 常言道:時間就是金錢、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決定一個人成功與否的決定因素,更何況是一天,一天有二十四小時,一小時有一千四百四十分鐘,我們根本就不知道要發生多少事,那是我們根本無法預料和控制的。把握每一天可能要做多少事,也是無法預料和控制的。 例如:在一場戰爭中,敵我雙方兵力相當的情況下,每分每秒都可能是決定整場戰爭成敗的關鍵,更何況是一天,甚至明天。每分、每秒如果你都沒有充分地抓住,一分鐘之后,可能你已成為戰敗者了,而對方在這個時間已經是戰勝者了,相反,一樣你已成為戰勝者,正等待敵人繳械投降。又如,在敵我兵力懸殊的情況下,每分、每秒對戰爭的任何一方尤其重要,除了要考慮指揮員的戰略、戰術之外,能否充分把握時間也是決定戰爭勝敗的關鍵。兵力相對懸殊的一方,若能爭分奪秒地,做好戰前的充分兵力部署和安排,趁敵人的疏忽之際,一舉殲滅敵人,相反也一樣的。 通過上面的例子可以知道,做事不要等到明天,今天的事今天做。怎么做,那是你自己的事,沒有哪一個人,不想把今天的事做好,可真正能夠做好的人,的確不多,下面我有幾點做事的建議: 一·是耐心,常言道:萬丈高樓平地起、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做任何沒有一蹴而就,都有始終。每個人要從小養成做好每天身邊任何一件事,盡量做到好完美無缺,不留下任何遺憾的地方。它就要求我們做事要精益求精,培養自己的耐性、做到遇事鎮定自如。 二·是細心,每個人面對每天要做的任何一件事,在有限時間內,做到事事都要充分運用唯物辯證法來分析問題、解決問題,深刻了解問題存在的兩面性,這就要求我們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做到點面結合,周密思考問題的真正內涵,認真分析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前因后果、關聯性,從中尋找解決問題的鑰匙。 三·是決心,古人云: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有做事的決心,沒有我們做不了的事和完成做不了的事,之所謂事在人為。我們每天遇到的事,通常是不會以我們的意識存在的,而是一些無規可循的生活瑣事,有大有小。這時我們需要充分運用兩點論和重點論來分析問題,探索解決問題的突破口,對癥下藥,以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勵志名言 www.lz13.cn)具體說,就要求我們遇事要迎難而上,要有明知不可為的決心,堅信沒有自己做不了的事和完成不了的事。常言道:車到山前必有路,事情總有解決的方法。 四·是邏輯性,常言道:無規矩不成方圓,萬事都有因果,都有規律可循。處理每天身邊任何一件事,遇到任何事,做到事前有準備、事中有條理,事后很清楚,過后有印象。讓大腦中先有一個處事的邏輯,分清事情的輕重緩急、大小、前因后果、可使用的方法,解決問題的突破口,著手處理,以達到圓滿解決問題的目的。 常言道:今天之事今天做,不要等到明天來完成,只管做好今天事,不管明天是什么。分頁:123
張承志:北望長城外 (一) 若說起“闖關東”這三個字,好像沒人不知道。其實,那不過是因為路上有滄海大浪、“天下第一關”等障礙,而使山東人在名氣上占了便宜。舊中國,窮地方不止山東一處。甘肅民勤縣人闖關西,下新疆;陜西綏德、米脂,還有榆林府人拉駱駝走西口;冀察熱壩前人上壩后奔草地,都一樣有著源遠流長的歷史。原委不外是荒年災月,奪路逃生,后來,就漸漸成了一帶傳統的鄉風。窮莊稼漢們仗著鐵木泥瓦手藝,硬是敢樺木平車、棗木扁擔,裝著家伙妻小,穿過夯土坑塌的長城口子,闖到人生語異的關外。而此風最盛的一些縣份,便也漸漸地揚起了名聲。甘肅有民勤,河北有陽原。在這些縣輸出的移民中,每三五十年,又總能冒出一些個俠肝義膽、身懷絕技的人物來,眾口流傳,十分神奇。不過,這些傳奇式的人物,和歷來文人編排的那些正統傳奇人物又大有不同。因為在這些故事中,難得找到躥房越脊的奇能,名山古剎的修煉和攝人心魄的艷遇。他們是下九流中的土包子,有的只是兩膀子棒硬的腱子肉,吼破天的粗嗓門和一個抗餓的肚子。 在S旗一帶,陽原丁二哥,就是這么一位頗有名氣的人物。那年我剛從財貿專科學校畢業,分配到S旗工作。一路上,聽得“陽原丁二”這個名字,總被那些趕大車的、打井的、做蒙鑲的、干泥水活兒的,還有公出的干部、傷了筋骨的病人念叨。打井的說:“算咱爺們倒霉,跟著瞎頭兒跑東跑西,一冬一口干井。要能請陽原丁二哥定個井位,嘿!”胳膊脫臼的蒙民說:“走遍全旗也沒治好。要是找見陽原丁二哥早就不受這份罪了。”大車把式罵蒙鑲銀匠:“你砸了個小銀耳環,坑人家一兩銀子!真他媽黑心!陽原丁二哥給我小舅子本家的趙四伯打那銀鈴鐺,不要錢還貼了一片銀葉子哪!”干部則訓斥泥水班頭兒:“學學陽原丁二。看人家,連打帶踹,轟趕著幾十口人像一營兵似的,連禮堂也蓋起來一座:不信?不信你去賽淖兒公社看看去!”唉,小地方不出英雄文豪;S旗也不比那湖北省啥啥縣的老紅區,一縣里出了將軍幾十個,老土農民的泥糊墻上的相片,貼的凈是一杠兩杠的金肩章。陽原丁二哥心正藝高,是個民間傳奇人物,也是S旗的名流。若是能認識認識他,也不枉在大千世界闖蕩一回啊。 湊巧,我前去當干事的賽淖兒公社,便是陽原丁二哥的屈尊之地。從一九六五年到一九七五年,我在賽淖兒干了近十年的干事、秘書、助理。我不單認識了丁二哥,而且蒙他不棄,還得以和他結為毗鄰密友。目睹了發生在這個硬漢身上的各種雞毛蒜皮的事情; 外邊對他的傳說,總的說來不免有牛皮之嫌。其實,他并沒有什么絕招,更沒有丁點兒文化。他只有一條,就是會干,肯干。任何又累又臟的營生,一到他手里,馬上就冒出無數的講究、典故、門道,成了比秀才寫字、閨女繡花還有規矩的一套本事。他只要一抓住活計,瘦棱棱的身板立即爆發出極大的勁兒;這股勁兒狠狠地、干凈利落地從他手里,更從嘴里那些夾雜著笑話、臟話、怒吼的話語里進射出來,作用到活兒路上,作用到給他打下手的人們身上。借句文詞兒:那可真有點子魅力吶! 比如說,我就親眼見過他的這么兩天一夜: 一九六七年公社蓋配種站。房框已然立起,但還缺五張苫頂的條笆。老獸醫請來五個柴溝堡北邊來闖壩后的編笆匠人。領頭的是黑胡漢子,他伸開五指:“五十塊一天。不用下手——祖傳手藝,恕不外傳。”老獸醫忙問幾天交活,他說:“芨草笆,活細,七八天吧。”嗬,整個基建隊停工,還得一天五十塊錢供著他們。當時,我押著幾車砌井的石頭,來到喇嘛廟背后打井的土坡,順口把這事說了說。丁二哥斜著眼,聽了一會兒,吩咐打井的:“給我再下二尺五。一寸不許多。”說罷,扯著我來到了獸醫站。 老獸醫正和柴溝堡匠人討價還價。丁二哥蹲在那幫子樂得自在的基建隊里搭話了:“喂,請問老兄,您們幾位幾天編一張笆?” “幾天?那得看活兒、看料、看飯食、看老天爺賞的臉色兒。這芨芨草得一根根插,一趟趟編——不像叉腿吹牛皮,比撤泡尿還痛快。”黑胡子出口不遜。 丁二哥站了起來。看得出,他是生氣了。他說,“老兄,八成您是看準了我們這兒沒笆賣吧?” 那黑胡子更硬:“嫌貴嫌慢,您就另請高明。要不就坐上五天汽車半天火車下柴溝堡買去!誰叫這塊寶地光養丫頭片子,看不見個能吃能做的男子漢呢!” 丁二哥“唰”地脫光了膀子,大吼起來:“好小子,就憑你這一句話!”他手臂一揮,“給我碼草!老子明天不拿出這五塊笆給你看,就他媽的撕下這身皮苫房頂!” 剎時間,丁二哥罵著吼著,在草垛泥房框子前疾速地起了五個笆頭。吊兒郎當的基建隊員們著了魔似的緊張起來,扛的扛,碼的碼,插的插。五個大地攤上,只見黃黃的芨芨草梢在晃動。下手們在丁二哥的吼叫聲中,把一束束草插在茬口子上。丁二哥彎著腰,側著步,靈巧的手指飛梭似地撥著推著。“他媽的叫你看看山高水深!”一排插齊的草束折了過去,馬上又逆轉回來:“奶奶的掰斷這些狗脖子!”第二排剛插上的草又嗖嗖地折了過去。老獸醫目瞪口呆;五個匠人冷冷瞅著。活兒,愈干愈快,幾十個下手也步步加緊。直直立起的草束,風輪般劃過弧線,唰唰倒下。在人們忙匆匆的腳下,五截子黃閃閃、光溜溜的芨芨草芭片露出頭來。太陽西沉了,鎮上傳來婦女們吃雞喚豬的叫聲。丁二哥吼道:“沒種的回屋摟老婆睡去!陽原丁二這一宿撂在這兒了!”黑胡子一聽,變了臉色。眼神一遞,五條大漢全溜了。 第二天早晨,五塊嶄新的芨芨草笆像金黃的糧食囤子一樣,筆挺地立成一排。丁二哥推開我的門,掙扎上了炕,癱軟地喘著,眼睛血紅血紅。“找口飯吃,”他說。我忙給他端出饃饃來。他大口嚼著,胸脯急速地起伏著,好像還在生氣。我說:“丁二哥,這么干不行。爭那口氣,傷了內臟,不值。”他把饃一摔:“我他媽本來只想勸他們壓壓價,媽的,小子出口傷人!”過了一會兒,他聲調黯淡了:“哼,外頭還得說我丁二不仗義,摔人家飯碗!”嘆口氣,他不吃了。 外面人喊:“丁二哥!上井不?給你挖下去二尺五,一寸不多,一寸不少!” 他渾身一抖擻,眼中又冒出了火。“哎,跟我走一趟,”他對我說,“也許有個急事,用著你這大秘書往公社跑。”見他累成這樣,我自然不能推辭。 到了井上,打井的那一伙正等著。丁二哥下了井,察看完畢,用手指捏著塊料姜石,歪脖想了一陣。他吩咐:“再挖半尺。”大漢小伙們攀繩下井,刨的刨,拽的拽。不一會兒,一些閑不住的嘴又扯起淡話來;“丁二哥,咋沒聽說你還會編笆呀?”“丁二哥,給哥們露個底,你一共有多少手,還會個啥?”等等。丁二粗聲說:“會啥?娘的,除了生孩子,啥都會!”大伙兒更樂了:“別吹牛,二哥。這口井怕是要栽你的跟頭。一丈五深了,咋還是干筒子呀?”丁二哥聞言,直起腰來,像是下了決心:“這井呀,我看不一般。上去,做飯喂腦袋!”一伙子正巴不得,忙撇了家伙,一面擠著眼,等著看丁二哥的笑話,一面連忙往上爬。 此地時興冬季打井。用羊糞燒化凍土,慢慢挖。等打透了凍結的水層,就在井筒里砌好井圈,等來春凍解水出。而喇嘛廟一帶已經挖過五六個干窟窿,.從不見水。今年丁二哥在公社拍了胸脯、說他定了井位,不僅能出水,還能保證今年年內就讓水喝進肚。所以,這一陣由我督辦石料工具,準備見水搶砌。 飯熟了:小米肉粥。帳篷里一片稀溜聲,只有丁二哥心神不寧,端著碗,進進出出。 不一會兒,突然聽見他在井場吼起來:“快!快出來!拿繩子!” 跑去一看,我呆了:一丈方圓的井底地面上,正隆起一個鍋底般的土包。那土包越鼓越大、越高。鼓包上的土塊在噗噗裂響。猛地,那土包碎裂,洶涌的水流沖了出來。只見丁二哥怪叫一聲,縱身跳下井去。井上人們也忙提起繩子,把一塊塊石頭吊下去。丁二哥氣喘吁吁地砌著井,放一塊石頭罵一聲娘。這樣,他在齊腰的水里站了兩個小時,一直等我把柴油抽水機運來。 后來,每當我給別人海哨這兩天一夜時,那些久闖江湖的家伙們卻大多不信。他們說:“別吹啦,陽原丁二會干活不假,難道還干得成了精?” 不過俗話說得好:墻里開花墻外紅。陽原丁二的名聲也只是在外頭叫得響。在我們賽淖兒公社,人們卻對他不大恭敬,習以為常。甚至,似乎人們還有點欺負他。比如說吧,這地方三教九流、蒙漢兩族、干部知青,只要覺得肚子餓了,就卡在那母雞回窩、牛羊入盤、太陽擦出頭的時分來到他的兩間小土屋里,扯天扯地、扯誰家誰家愛搞破鞋,扯誰家狗崽會抓狐貍,一直扯到丁二哥搬出一籠熱騰騰的小米干飯或是莜面貓耳朵。再有,就是敲著窗框子,直著嗓脖叫喚:“丁二哥!馬絆斷啦。您給接上!”“丁二哥!灶火倒煙。您幫忙盤一個!”事事理所應當,人人心情坦然。 趕上誰家娶媳婦,就更離不開丁二哥了。事先不用請,上房泥,打方磚地,拉水,掌勺——丁二哥全包了。看熱鬧的還湊趣說:“丁二哥,往后捎著點兒。光棍兒可別往前湊,憋著點勁,別嚇著新媳婦!” 人們為什么敢對這么一位名人放肆呢?除了外鄉、本土本不是一支,再加丁二哥本人心寬意大,處世隨和;另外,他陽原老家成份是富農,這一點興許是個主要原因。從打我來到賽淖兒,他已經常常在時冷時熱的運動集會上胸佩白布條兒,聽陣子批判。雖說此地乃遠離王法的僻遠去處,擠在大草地上一片東倒西歪的土屋里的小民們誰也不比誰強哪里去,會議一散,大眼瞪小眼還是這幾口子人,人情摻和著立場,抬頭見面還是打個招呼,稱兄道弟。不過,餓死的叫花子看不起賊,人們心中總還是悠悠然帶著一絲對地富子弟丁二的優越感。 后來,知識青年到了。本來,這伙人是在鄉不沾牧主,在鎮不沾四類,紅紅火火搞革命的。可是,在白毛風里騎著馬鉆進冷清的公社小鎮時,人馬卻空著兩個肚子。于是,我隔壁丁二哥的兩間半地窩子慢慢就成了他們的堡壘戶。 門口的破驢車上常常拴著一排高頭大馬,丁二哥買的莜面、小米更多了。年輕人,男的來了吃飯過夜;女的呢,轟丁二出去,反鎖上門,用丁二哥燒的一鍋熱水仔細地洗拭她們的身子。 小伙子們跟著丁二哥擠在炕頭上,不加批判地聽他講古,灌輸些個“封資修糟粕”。 “酒是穿腸的毒藥, 色是刮骨的鋼刀, ”丁二哥哨上一段,就引上一段典,“這個話是專門說給你們小哥兒幾個的。” “得啦!丁二哥!”小青年們反駁,“你呢?去年冬天打葦子,你干嗎住在達賚家?他家那丫頭,嘻……” 丁二哥最聽不得這種玩笑。他扯開啞嗓,梆梆拍著胸脯喊:“老子答理她!姥姥的,老子要正眼瞧那些老娘們家一瞧,就不叫陽原丁二!” “那,丁二哥,你我不找老婆?” “我找她?!哼!!”也不知那個“她”是誰,他的口氣那么惡狠狠的。 通過長年累月的觀察和調查,知識青年們漸漸信了。他們發現:丁二確實不沾女人。住在達賚家打葦子,恐伯是因為達賚是牧主,他覺得“比下有余”吧。 難道這渾身是勁、里外是藝的漢子就真的不想女人、不娶媳婦么?以前我也這么胡想過幾回。不過事有湊巧,他的些兒女軼事,可是讓我從頭看了一遍。 (二) 一九七一年秋,北邊鬧海廟公社苗圃的老徐家放出話風,愛憐丁二哥一身本事,不嫌棄他的富農出身,愿意把年方二九的閨女嫁給他。聽說,那閨女又白又俊,性情又好,只是一樣缺陷:啞巴。 人們興奮起來了:老徐頭這手夠厲害!你丁二再能,可別想娶個囫圇老婆;啞巴再次,可是清白人家黃花閨女。反過來,閨女再好,卻是天生缺陷;富農子弟雖臭,卻是一縣知名的能人。嘿,較上心勁兒啦!風兒愈刮愈盛,眾人心里也愈加抓癢。起哄的,出謀劃策的,整天圍著丁二哥說個不停。 丁二哥卻依然嘴硬:“媽的,老子稀罕她!” 眾人說:“先別吹牛,明兒個進了老丈人門,還不溜溜的挑水燒火堵雞窩!” 丁二哥笑罵道:“老子管那些老娘們干的活兒?放屁!”——可罵聲里已經透著有點美滋滋的。 果然,丁二哥來找我了。 “給開個信,大文書。”丁二神情認真,“鬧海廟老徐家捎信來啦,叫去相親。我尋思,要是帶張公社開的大紅印的信……行不行?”’ 我樂了:“開信好說。只是——丁二哥,用得著嗎?幫老丈人勤堵雞窩,細盤爐灶不就得了!” 丁二急了:“那大紅印,那大紅印一蓋,多……” 我明白他的心思。有公社管一下子,多正派,多顯得人是好人,事是好事,路子光明!我湊勁建議:“丁二哥,再騎上我的大紅馬,給鬧海廟露一露!” 第二天,秋高氣爽。草甸子上滿灑著日光,金黃燦亮,藍汪汪的天上云朵白得賽雪。丁二哥翻開箱底,身穿深藍蒙式羔皮“夾不卡”,頭頂三塊瓦栽絨帽,腳蹬一對包皮頭的大頭鞋,跨著我的棗駿馬,馬褡褳里裝了十斤干羊肉條子,三斤九塊S旗自產的月餅,朝北邊鬧海廟公社方向碎步馳去。他挺著脖,挺胸收腹,兩腿站在鐙子上。三塊瓦絨帽耳一掀一掀,漢不漢,蒙不蒙,哈,真是一副陽原人的騎姿: 黑夜。“咚咚”,我被砸門的聲音鬧醒了:嗬,丁二哥回來了。他顯然一點沒有睡意。我刨刨碗柜,摸出半瓶寶昌產的“草原脾”白干,聽他一五一十地從頭匯報一遍。 “……她原來在外當間。一見我來了,扎進里屋再沒露。我就瞅了一眼:個頭兒倒是不高不矮;臉兒沒看清,大辮兒可真是黑……” 我噗哧笑了,情人眼里出西施。忙問:“老丈人呢?沒打發你堵雞窩?” “哪能。”他一本正經,“三個菜:膀羊肉燉蘿卜干,黃花菜溜雞子兒,蘑菇炒野兔子肉。酒我沒多喝。問我生活,我告訴他:不怎么樣,不過去年拴了一盤鞍子,今春縫了這件羔皮袍子。他又說,我閨女年輕哩,命苦哩。我告他說:明人不講暗話,咱成份高,論命強不過你閨女,不過咱兩只手干十八路活計,吃喝求不著旁人……” 他滔滔地說著,吱吱地呷著盞里的白酒。我給他斟著酒,睡意朦朧。丁二哥一口干了一盞,眼睛紅紅的。“我丁二,不比別的陽原鄉親。十三歲哥哥娶了嫂子,受了兩年氣。十五歲,我跺跺腳就離鄉背井二十年。二十年,守著兩間地窩子,掛著一根白布條,干遍了天底下的臟苦累活兒……唉,我他媽還以為,這輩子就抱著自個兒大腿了事了哪。”他聲音渾濁得很,喉頭一下一下地動著。我靜靜看著他。他抄過瓶子,瓶底朝天倒進杯盞,一仰脖干了。突然,他瞪著醉眼,朝我吼起來:“他奶奶的!說什么這輩子不能打了光棍!” 我有點震驚。 外頭夜空上,月明星稀。我摸黑把他的小木門撥開,伺候他睡下。當我正要起身離去時,丁二哥扯住我,沙啞著嗓問:“老弟!聽那些青年赤腳醫生說,口里扎針扎好了不少啞巴,能喊共產黨萬歲呢,是么?” 回到屋里,我浮想聯翩,一夜未能成寐。我心里有些淡淡的遺憾。丁二哥,這么一位人物,竟要去與一個啞巴成親啦。唉,看他那神態,這個陌生的啞巴女人給予他的,是多么溫暖的憧憬啊。 ——可是,連這啞巴也沒他的份。 隔了些天,鬧海廟老徐家托個知識青年帶信來說:閨女還小,嫁娶事大。婚事還想先擱幾年。勞累丁二哥騎馬奔波,特捎上月餅兩斤……云云。 丁二哥不動聲色,只是托來人把禮物原封帶回。 誰都明白:老謀深算的老徐頭思忖再三,最終還是嫌棄丁二哥成份不好,決心好和好散。不過這事,就好比旱天上來了一塊黑云彩,風一吹就散了。 時光迅忽,有如白駒過隙。一晃,我已經在賽淖兒和丁二哥為鄰七八個年頭,并且業已和在D旗文教局工作的一個同學結了婚。丁二哥在一陣子落實“給出路”政策的風中,競難以置信地被摘了白布條;我呢,也從公社秘書、文教助理、宣傳干事,干到了“再教育”辦公室的副主任。 知識青年來如潮,去如水。一九七四年那陣兒,“去”的洪水已成洶涌之勢;我每天在兜里放本空白介紹信。知青們來找我,辦病退的,我寫上“不適合在高寒地區工作”;辦困退的,我寫上“本公社調查情況屬實”。后來,用不著信本子啦,因為一百多名小將中殘余下來的這三四個人,大多數也都沾了和丁二哥差不多的光:家庭出身有問題。 最后剩下的一個女青年,叫李瑩。不知她爹媽作了多大孽,招工的翻翻她的檔案,搖搖頭扔在一邊;招生的和她面談一次,也不再打聽她。她呢,十天有七天在公社鎮上轉悠,為自己奔波。因為公社所在的這片地窩子干打壘,可是個政治文化的中心,消息和機會是不會越過公社,先鉆到草地上的帳篷里的。而且,往往是一切大小好事,若能經過區、盟、旗、縣一層層的過濾。剩下一星半點到了公社,也就算到了最末一站。 這李瑩來到公社,住在學校的云老師和衛生院的白大姐家,吃喝卻一律找丁二哥。因為丁二哥見了她,從來是先端出飯來,而不像別人家,先問句“吃沒吃”。哼,吃沒吃?誰能腆著臉說出“沒吃”二字呢?若是趕上她常借宿的兩家來了男客親戚,她沒了去處,晚上就只好來敲丁二哥的門。那時,丁二哥就率領著他約來打牌吹牛的那伙子大車老板子和泥瓦匠,轉移到隔壁我屋里,把小屋騰給她。 “丁二哥,這個可比鬧海廟那啞巴強哪!”那伙人關上我屋門,一邊上炕,一邊就胡說上了。 “丁二哥,這就叫時來運轉,交了桃花運哪!” 他們當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人散后,夜里我和丁二哥擠在炕上,后腦勺就頂著那堵把一個大姑娘隔開的土坯墻。不知咋的,我也有點想入非非了: “丁二哥,知識青年扎了根,嫁了大老牧的也不是沒有。興許這個也有意?要不,我找她探個口風?” 丁二哥壓低嗓子,莊重地說:“你他媽可別往我臉上抹黑!先別說柳下惠坐懷不亂,人家正在難處,我陽原丁二能干那趁火打劫的事?我每天晚上都招一伙人來,晚上又和你擠一條炕,就是為了把事都辦在明處,避著這個嫌疑!” 我不禁連連點頭,佩服他的心計。 又到了秋天。有一天,我和丁二哥趕車上鎮子外邊的草地上去給衛生院買肉羊。正好路過三眼井飼料基地,看見李瑩正站在門口船艙呢。我們第一次進了她那小屋,喝著茶。這屋里光光溜溜,炕氈上只堆個老羊皮袍子。此外,除了一塊巴掌大的小圓鏡,一把小梳子外,姑娘家那些花花綠綠的小玩藝兒一根不見。靠墻一個大手提包,看來是晚上當枕頭;白天呢,只要一得信,隨時拎起就能走。丁二哥打量夠了,問:“李瑩,你那鋪蓋呢?”李瑩笑道:“爛的爛,扔的扔,像樣點的,運家去啦。”丁二哥不滿地說:“再做一床唄。還能光蓋張皮子過?不嫌人笑話?”李瑩一撇嘴:“再做一床?哪來那么多錢呀!” 過了幾天,丁二哥預支了工錢,買了二十尺白布,一塊紅底黃花布被面,十斤棉花。等李瑩再來公社,他把這些一攤:“拿走自個兒縫去。過日子總得有鋪蓋。” 李瑩剛想開口,丁二哥眼一瞪:“趁有人在這聽著,我丑話說在前頭:我丁二一不想圖你點什么,二不放你的印子錢。別費唾沫,不值得。丁二和塊泥,動動手,就能扒拉出這點東西。別掃我的臉,讓我再搬回來。不要,你痛快說。我這就扔公社馬圈。” 李瑩被噎得說不出話來。她靠門站著。用筷子慢慢扒拉著碗里的米粒。一會兒拾起頭,靦腆地朝炕上那些破衣爛衫的漢子們笑笑,一會兒又埋下臉,用鞋尖蹭著地上的一個小坑。后來,她還是抱上棉花布匹,推開門,輕捷地走了。 奇怪的是,屋里那伙滿肚壞水的家伙們誰也沒吱聲,一個個都在炕上老實坐著,想著什么。 秋草打霜沒幾天,陰歷八月底就下了雪。一冬里,人們數著、熬著,盼來了春天;而口外的春天呢,又是一個比冬天還冬天的多風多雪季節。一九七五年春節,我上D旗看老婆帶過探親假,接茬又辦了兩個月學習班;回來時,已是陰歷五月,冰融雪消,草皮泛青了。 在車站下了車,老遠看見丁二哥夾著一個大包袱,踩著泥濘,咕唧咕唧地在前頭走。我忙追上去,忽然發現他夾著的是床棉被。 “二哥,你這是抱的誰的鋪蓋?” “李瑩的。這會兒,又他媽是我的啦。” “怎么?不是給她了么?” 丁二哥不答。我看著那床大紅布底印黃牡丹花的被子,心里納悶。 晚上,我揣上從家帶來的一瓶洋河大曲,推門進了丁二哥屋。丁二哥正盯著他那“向日葵”牌半導體出神。我一聽,里頭念的是秀才們謅的“反擊右傾翻案風”之類。我伸手掐滅了那廣播:“丁二哥,有好酒!”丁二哥一見,忙擺開小炕桌。 我們對酌起來,可是只有我絮絮叨叨,丁二哥卻默默無聲。我放下杯盞,一眼又瞥見旁邊那床鋪蓋。 “二哥,這被子怎么回事?哎,關上!聽那個干啥?”——他一邊喝著,一邊又開了那個半導體。 “等等, 嗯,被子?李瑩走啦。困退,回家半個月啦。” “辦回去啦?噢——臨走,沒給你說句什么?” 那兇狠狠的廣播念完了。丁二哥關上半導體,慢慢端起酒杯,呷著。半響才說:“我在蘆葦場干活兒呢。許是怕誤了車吧,她把被子擱在汽車站王貴生家,說這是我的。我沒見著她。” 哦,就這樣走了。 靜坐了一陣,丁二哥用低濁的、粗啞的聲調又開口了:“今天上午,王貴生娘們告訴我,化雪天呀,被子潮乎乎呀。我抽了個空,上王家把它拿了回來……潮他娘的,老子犯不著曬它。” 我輕輕放下了手里的酒杯,久久地看著堆在返潮的屋角的那床被,看著那紅底子上大朵朵的黃花瓣,想說點什么,又找不著詞兒。 就在這年夏天,我的請調報告批了下來。我被調到愛人所在的D旗文教局工作,從此告別了丁二哥,而且一別多少年,再沒有見過他。 在D旗,有時在接觸車老板、泥水匠們時,我又聽見“陽原丁二哥”這幾個字。我很少插嘴。我覺得,神吹海哨之中,也許倒能安慰那痛苦的真實。我很想念丁二哥。他這幾年怎么樣?還守著那兩間小地窩子?我記起他說的話:“說什么這輩子不能打了光棍。 ”可是,我對他的話失去了信心。丁二哥呀,珍重自己吧2我悄悄在心里叫著他。 就這樣,一直到了今年,一九八一年。 (三) 今年夏天,我出差去S旗賽淖兒一帶辦事,終于又見到了一別五年多的丁二哥。 長途車碰見一個熟人,他告訴我一件重大新聞:丁二哥已經結了婚!娶的是個寡婦,帶過來四個孩子。那女人原來是S旗供銷社趕車的老孫屋里的,男人肺癆死了,撇下老小一屋。車老板們就商議著,把她說給了丁二哥。那人還告訴我,丁二哥把那兩間小屋改成了三間草垛泥房,而且進了公社水利隊,掙工資啦。 當天就見到了丁二哥。他不許我住招待所,把老婆攆到西屋,在東屋炕上給我鋪了被窩。可等我鉆進被窩,點著一根煙,拉開架勢準備作徹夜長談時,他卻抱下柜上的半導體,擰開短波,美國、日本,挨個地聽起新聞節目來。 “聽那干啥,快上炕吧!”我煩了。 “嘿嘿,這就完。李先念今天晚上到了菲律賓,不知道他說了點子什么。聽說,黃華還打算上趟印度。” “丁二哥,你怎么啦?中邪啦?”我想起五年前,他就愛聽那些緊箍咒似的廣播。“還能派你出國上印度編笆打井?” 他這才戀戀不舍地關了“向日葵”,上了炕。 我壓低嗓音:“我說二哥,這娘們怎樣?” “還行——文化不淺哪!高小畢業。” “娶她,花費不小吧?” “沒花什么錢。就是替她堵了四百塊錢饑荒。辦事時她娘家來了個小舅子,臨走我給他掖上了二百塊。另外,就是收拾這個窩,置了一對柜。” “一轎子娶過來五張嘴,生活緊張不?” “湊合混唄。” “丁二哥,現在到處自留地,個體戶,外頭可有發起來的人——不比往昔啦。你怎么,還不露一手?” “不。”他斬釘截鐵地回答,“六十塊一個月,餓不著就行了唄……哎,這黃華現今是什么官兒?” 我挺奇怪。他不是除了生孩子什么都會嗎?這么緊的生活,卻不去抓撓幾個錢。外頭——聽說,有一個鑲牙的,在供銷社買個罐頭臺階上蹲著吃了,使罐頭皮鑲牙,凈撈了千把塊呢。可丁二哥,藏著一身本事不露,倒在這兒操心李先念、黃華的事兒,難道是真的中了邪? 炕頭躺著一個小男孩,叉著手腳,睡得呼呼的。我問丁二哥:“這個是你的?”說完,覺得這話那么別扭。 “是個小子。我這小子可行啦,從來不興尿炕。撒尿也不許人看他小雞子。”我聽著丁二哥這種親呢的口氣,覺得很新鮮。 “二哥,可別偏心眼哪。當后爹,別太由著自己。” 丁二哥摔下煙頭:“生了這個,我就讓老婆子上衛生院結扎了。四個大的,我要了他一個閨女,姓我這個丁;那仨大小子,還姓他那個孫。”他看見我驚奇的臉色,又說:“我有個心眼兒:咱成份高,將來再有點什么.別讓人家孩子背我的黑鍋。” 啥,原來他還留神著這件事。果然,他問我了:“老弟,你看這形勢將來會怎么樣?” 應當認真給他參謀一下子。我沉吟了好久才說:“我也不敢說有譜。不過,這經濟上的辦法,我看十年八年怕是不會大變啦。丁二哥,你還是趁著身子骨硬朗——” “不是問你這個,”他打斷了我,“我是問你這世界形勢。前些天聯合國的瓦爾姆,是吧?哨了半夜。今兒晚上,瞧,李先念又奔了菲律賓。” 第二天,我正在公社辦事,丁二哥老婆慌慌張張跑來找我:“丁二在家發脾氣.挨個地打孩子,連暖壺也摔炸了。”我聽后忙跟上她往外跑,那女人一路叮囑著:“您可別說是我喊的您。” 進了門,見幾個小孩嚇得縮在角落里,只聽得了二哥在屋里怒吼:“他奶奶的爆米花!吃你媽的爆米花!”嘭地一聲,又是一個暖瓶爆裂在地上。我沖進屋,劈手奪下丁二哥高高舉起的長方掛鏡。鬧騰了半天才搞清楚,原來是大小子看見來了個走巷崩爆米花的,回來要挖玉米去爆。丁二哥說爆一斤得貼上一毛錢,十斤就是一塊。拿一塊錢上供銷社稱一斤糖球不比貼十斤糧食吃個糊焦味兒強!孩子不依,老婆幫腔。結果舀了兩茶缸子去爆,和后巷老韓家那個十六歲的崽子爭先后打起來了。讓人家揍了個滿臉青不說,韓家那娘們還堵著門罵。 “她——”丁二哥兩眼血紅地指著西屋吼,“他奶奶的連臉也不要,趁老子干活不在家,就在這大門口和韓家那老婊子對著罵!丟我的人!” 我來個快刀斬亂麻。一把把他搡進東屋,倒扣了門,又把一屋小的攆出去玩,接著吆喝他女人搬簸箕掃地。然后我進了東屋,狠狠插他嘴里一支煙——這才算平息下來。 當夜鉆了被窩,丁二哥趴在炕沿上,抽煙生氣。我開始訓他:“二哥,你這就不對了,她和人家罵架丟臉,你當后爹的打孩子就不丟臉?恐怕這回也得傳出去了:陽原丁二,狠心后爹,不是自己生的就打!” 他竄起來,急眼了:“我拉扯他們容易?四個上學,媽的兩個補考;學期一到,書本筆墨、穿戴學費,一下就是五六十塊錢,我含糊過?學校老師還變著法兒的折騰我,今天白布衫,明天白球鞋。我不吭聲,給他們奔來!我跟大小子說:‘你滿了十八,殺人放火我不管;現在歸我管,我他媽拼死拼活供著你。只有一條:老實念書。’他跟不上班,我給老師拉了一冬水,求老師騰出空給孩子補補課!去年冬天雪封路,糧店斷糧,我干他媽一天活兒回來,餓著把糧食讓給這些小的吃,我容易?我……” 我感動了。“丁二哥,”我說,“我得盡點心意,補補婚禮。你說缺點兒什么吧,要不我給你留下些錢?” “住嘴。”他氣泄了,“你怎么忘了,老子可是有名的陽原丁二呀。你在那陣兒,我屋里開店似的,任吃任住,哪個月不得買一百五十斤莜面小米?這會兒強多啦。” 我遞上一根煙,擦亮火:“二哥,介紹介紹經驗,你怎么維持這個家的?”我在取經了。我在D旗的家里也添了個孩子,日子日益顯緊了。 他伸個懶腰:“冬天買下大隊快死的老馬,五十塊。養一冬,賣食品公司二百三。這不,落一百八。維護連的解放軍沒工夫鑿井拉水,我套自己驢拉水供他們,末了落五口袋料。驢才吃兩袋子,剩下的,給豬!大豬三百斤,這不,又是錢。看準眼,出死力,不攬扎人眼的手藝活兒,只干點公社吩咐的、解放軍來求的、家家戶戶都干的活兒。今天公社又叫各戶去打葦簾,砸石頭。葦簾子一張一塊五,十張十五塊;石頭一方兩塊五,五十方一百二十五。說必須完成,是任務。各戶搶著包葦簾子,搶上十張樂得忘了姓啥。他媽的,老子報了五十方石頭。五十方,哼,反正老子抽了大腿骨當杠子,也把這五十方石頭撬出來!明天看好地方,下了窩子,夜里干!瞧,這不,又是一百二十五。就這么生活著唄……” 我聽得出了神。 丁二哥突然又嚷起來:“哎!小五尿炕啦!他媽——的,好兒子,起來,起來。不是從來不尿炕么?是爸爸揍的。非要吃他媽爆米花么,哥哥也叫人打啦……” 他忙著撤下精濕的褥子。我見孩子光腚下露出炕席,也下炕趿鞋,打開靠墻的油柜。里面只有一條疊成方塊的被子,我扯出來遞過去:“鋪上吧。” “不用那個。老弟,把我的棉襖遞過來。” 我一看,朝里的被面是大紅的,印著大朵的黃花。一下子我想起了五年前和十幾年來的往事,心頭不禁有些酸溜溜的。我默默地上了炕,掐滅了煙。 “你睡吧,”丁二哥側身又扳亮了收音機,噼噼啪啪地在噪音中尋找著:“我再聽一陣子,也不知道黃華去沒去印度。”他自言自語地說。 我離開賽淖兒公社,打道返回D旗那天,是個星期天。那天空藍得干凈,白云彩拉著長長的薄絲兒。我在供銷社買了一對暖瓶,紅紅的塑料殼。到了丁二哥家,全家大小正圍著毛驢車轉,像是要全家出動,出發上哪兒。 “上黃花山!他奶奶的!”丁二哥精神抖擻,“老子是鐵飯碗,吃工資,歇禮拜。摘一天黃花,曬干了吃賣都行。” “這么多人,”我笑著問,“能摘多少?” “帶了四個麻袋。這種(www.lz13.cn)事,孩子們比大人能干。” 我把暖瓶遞給他女人:“后補的婚禮。丁二嫂,往后二哥要再發狠,你就讓他摔這兩個暖壺!” 他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丁二哥也笑罵道:“他奶奶的!” 我站在公社石垃子敖包山旁,望著他們的小毛驢車順著蜿蜒的小路,朝大草灘深處緩緩而去。女人和孩子們已然坐在車上。遠遠地,只看見丁二哥一手提鞭,一手牽著驢籠頭,挺著倔硬的脖子,大步地走著。那姿勢也跟他以前騎馬一樣:挺胸收腹,一副陽原人的勁頭。 我一直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草海里。 我想,自從他十五歲離開故鄉熱土,出了張家口,北望長城外,踏著大漠流沙,走上了他人生的彎曲小道以來,大概一直就是這個勁頭。 張承志作品_張承志散文集選 張承志:兩度羊腸坂 阿英作品_阿英文章集分頁:123
錢多的工作你熬不住,錢少的工作你看不起 一般人工作五年左右就會遇到一個瓶頸。 工作順手了,套路摸透了,人脈打通了,老板卻完全沒有給自己升職加薪的意思。談吧,開不了口。不談吧,又覺得虧。所以,經常是一邊抱怨老板摳門,一邊悄悄在外面找工作。 1 前段日子,我就遇上一個想跳槽的人,是朋友的師弟,不到30,正是事業上升的黃金期,卻一直沒被老板重視,所以想走。我內推給了HR,HR總監對簡歷很滿意,很快就約了面試。幾輪面下來,都很順利,可最后還是沒談成,因為性價比低。 我以為他覺得錢少,想幫他多爭取一點。 結果,他跟我說:“不是錢的事兒。你們這工作,給多少錢我都不干。我聽說你們公司經常加班啊,我27了,還沒結婚呢,先把自己熬死了,我就虧大了。” 一邊說一邊指著自己的鬢角,意思是我已經殘了。 我無奈地嘆了口氣,說了四個字:身體重要。 如果怕錢少,我還能爭取。如果是怕累,我能給他打雞血。可拿命說事兒,我就無言以對了。聽了那么多人說加班對身體有多不好,每次說“沒有一份工作是不辛苦”的時候,我都覺得底氣不足。 可這就是現實吧,你熬不住就養身體吧。 后來,聽朋友說,來面試的那個人現在還留在公司,跟老板談了幾次加薪無果,依舊一邊抱怨工資低,一邊繼續在外面找工作。 2 工作這幾年,和朋友聊的最多的就是薪水。 大學剛畢業的時候,每個人都有一股沖勁兒,再苦再累也不怕,身體扛得住,精神賊強大,一人吃飽全家不餓,上有自立老人,下無待哺子女。 過了三十,工作有了點經驗,不多。生活里有了張飯票,沒譜。拼事業,愛情可能就沒了。談戀愛,工作可能就沒了。更尷尬的是,想升職,底氣不足。不升職,心里又不服。 于是,跳槽成了很多人的選擇。 我一直覺得,無論多好的公司,一份工作不能做太久。一方面是熟悉讓人懈怠,另一方面是技能、人脈都太過固定。這種情況下,升職失敗是跳槽的一個好時機。 可是,去哪里卻成了另一個問題。 表姐三十歲那年,有過一段相當糾結的日子,她研究生畢業,拼了五年多,業績有目共睹,可她老板一直沒給她升職,她提了幾次,得到的答復永遠都是“明年”。她一賭氣,辭職了。后來,拿到兩個offer,一個是還和現在一樣,跟團隊。另一個是,自己帶團隊。 后者強度大了一倍,薪水也高了一倍。 家里人都勸她,30了,先結婚生孩子吧,再拖,你后悔都來不及。表姐自己也有點顧慮,這幾年,眼看著自己身體一天不如一天,她也不知道這么熬下去會發生什么。 可她不甘心,那種安穩日子搭配可憐巴巴的工資,是她最看不上眼的生活。思前想后,還是決定拼一把。為此,她丟掉了一段感情,姨媽氣得三天沒吃飯。 我問表姐,這么眾叛親離的結局,有沒有后悔過。 她笑著反問我:“你怎么知道這就是結局呢?” 后來,表姐結婚了,也有了小孩,雖然大齡產婦外加常年疲勞,讓她多承受了不少痛苦。但她說,自己仍然特別感謝三十歲那年,做了這樣一個選擇。 從她身上,我明白一個道理,這個世上沒有什么是兩全其美的,也沒有成功人士鼓吹的生活和工作的平衡,人生就是取舍。 取一條路,舍一條路。要么熬,要么忍。 3 兩個月前,一個舊同事給我打電話,抱怨老板對他不好,他來公司八年了,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可老板死活不肯給他一個副總監的職位。他每天還要和九零后一起上下班打卡,打車只能報銷快車,出差也只能二等座高鐵。 對于為什么對老板不滿,他的理由讓人啼笑皆非:因為在他之前,部門里每個30歲的人都當上了副總監。 典型的歸因錯誤。 的確,老東家精英輩出,30歲當上副總監的比比皆是。可那不是因為30歲。 恰恰相反,因為那些人從來沒把自己當成30歲的人。和年輕人一樣拼命,從不倚老賣老,該學習的時候學習,該吃苦的時候吃苦。 而這個沒升上去的男同事每天六點踩著點下班,午休一睡就是倆鐘頭,同事們都看不下去了,假裝咳嗽才能把他叫醒。 他有一句名言,到了我這個歲數你就懂了,沒有一份工作值得拼命干。每次他一說這話,大家都默默地扭頭走開。 這樣一個人想升職,憑什么呢? 當然,他也有一番自己的邏輯,按照他的話說,自己從公司成立就來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二十幾歲,成天加班,眼看著熬到三十了,休息休息怎么了。 可是,職場沒有應該升職的年紀,只有配不配升職的人。有本事的人,不到30就可以進管理層。沒本事的人,過了30歲依舊是普通員工。 按照現在流行的一句話,你30歲了,那又怎么樣呢? 職場不是存錢罐,20歲拼命往里塞,30歲開始躺著花。20歲有20歲的努力,30歲有30歲的勤奮,你不能30歲的時候邀20歲的功,因為在職場,沒有人會給你的資歷買單。 人們都說,30歲是個尷尬的年紀,錢多的工作你熬不住,錢少的工作你看不起,所以危機重重。我一點不覺得是30歲闖的禍,相反,恰恰是我們沒有跟上年齡的節奏,才造成了所謂的中年危機。 講真,沒有一份工作是不辛苦的,也沒有一個年紀是不應該努力的。看著那么多比你能吃苦還比你要錢少的人,真心沒辦法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有多好。 所以,有時候,你得學著忘記年紀和資歷,因為職場壓根沒有苦勞這回事兒。說到底,你得明白一個最簡單的道理,到了哪個歲數都一樣,能力得配得上心氣兒,態度得配得上欲望。 “錢多、事少、離家近”的工作有沒有? 從來沒有一種工作叫錢多、事少、離家近 錢多活少路近,你如何選擇分頁:123